缘谋第八十四章 白夜(1/2)

公良睿走进书房内，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伏案阅读的身影，历经沧桑的脸上浮现一丝忧虑。他年轻时多将精力放在功名上，平日里忙于庶务，很少回家，妻子过世得早，他一个大男人于感情方面也不太善于表达，因而对几个孩子不甚亲近，特别是小儿子公良乐。

公良乐自小身患隐疾，体弱多病，年少的时候又被飞夷则带走，从此再没回过家，自从他回来，公良睿总是担心两父子会疏远，不想公良乐是个极有孝心的孩子，一直对他尽心侍奉，而且与公良旬公良胥的感情也很好，可以说是兄友弟恭。

年老的公良睿看见自己的儿子有个如此孝顺的儿子，心里自然高兴，更加让他觉得高兴的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儿子竟然在沧王平叛的一战中运筹帷幄、居中调度，担起了极大的担子，之后更是封爵赏赐，平步青云，左将军府前拜会隐候的人也整日络绎不绝，他本以为儿子会像那些光宗耀祖的子弟一般整日春风满面，可没想到他竟是整日待在书房之中，埋头于书简。

公良乐素来喜静喜独处，外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只说隐候真当得起“隐候”之名，年纪轻轻便已达到了淡泊名利、宠辱不惊的境界，只有他这个父亲才知道，公良乐从不因任何事改变自己平淡如常的态度，只是这次，他眉目间失了平和淡然，已经是荫翳密布，可他又怕父兄担忧自己，因而什么都不肯说。

公良睿走到儿子面前盘腿坐下，温和问道：“在读什么书？”

“只是前朝的一些史传。”公良乐察觉后抬首笑道，然而那笑容却并未入眼，不似往常般淡然安宁。他还在为如何书写史册的事耿耿于怀，因而内心彷徨矛盾，只想借看前人的记载来聊以参考。

“哦？你有何想法？”公良睿是三朝老臣，几十年的风云变幻他都看在眼里或亲身经历，“这几日正好想找人说说话，说出来你我父子二人探讨一番。”

“我恰好看到‘右将军白夜传’这篇。”公良乐纤长的手指指着手中简牍，道，“可惜这史传唯余零星片语，让我大惑不解。”

沧国已故的右将军白夜，史书上记载的他是一个有着倾世容颜却能横扫千军如卷席的男子。

庄祈的祖父沧成王薨逝那年，鼓国国君觊觎尚为太子妃的慧文后之美貌与沧国千里国土，乘机来犯，当时的鼓国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沧国国破只在瞬息之间。

那时慧文后登临城楼女墙，正要自杀以谢罪，白夜便如天神般降临城头，阻止了慧文后，并率自己的三千铁骑击垮鼓国十万大军，将他们赶出了沧国。

那是白夜第一次出现在沧国人民的视线之中，也是白夜所率领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风狼铁骑”第一次出现在大陆之上。

没有人知道白夜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那些全身被漆黑的战甲包裹，杀敌时发出雄浑怒吼堪称以一挡万的战士们，到底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那太过出人意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役，史书并没有详尽记载，只说鼓国国君率残部仓皇出逃，事后与沧国订立了永不犯边的合约。

然而这个人的一切都太神秘，关于他的年龄、母国、亲族，而他又是如何获得这样一支可怕的军队的，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

后来沧孝王继位，封白夜为沧国右将军。期间又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战事，白夜奉命出战，如鬼神般的风狼铁骑根本无人能挡，大有横扫六合之势，而身为主帅的白夜竟不披战甲，带头冲锋，那是真正的浴血奋战。

后来有人发现白夜遍历战事却身无半创，由是，许多人对他又惧又怕，将其称为“邪魔”。

公良睿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形成一个笑容：“其实说起来，我与白夜是水火不容的政敌。”

公良乐惊奇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活生生的父亲与史书上已成传奇的白夜联想到一起。

然而他片刻后便明白过来，笑问：“父亲不服气？”公良氏军伍世家，却被一个外来的人抢去了所有报效国家的机会，那时的身为左将军的父亲想必一定心有不甘。

“是啊，我不服气。”公良睿坦然承认，“你不知道，白夜孱弱得柳枝一般。”他说到此处，深深看了眼前的儿子一眼，“那时我年轻气盛，觉得此人根本没有大将之风，外人又传言他是依仗那三千风狼铁骑才得以晋升，我如何能服？”

“那后来呢？”公良乐似乎来了兴趣，眼底的阴郁之色也淡去一些了。

“后来，我当着满朝大臣要和白夜单挑，白夜应了战，却直接就认输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那时的我却气得跳脚，觉得他根本就是看不起我。”公良睿似沉陷在回忆中，脸上有种感慨的无奈笑意，“白夜却悄悄对我说，你才是真正的大将军，我不过是靠着风狼庇佑的胆小鬼。”

“这是何解？”公良乐疑惑的问，“白夜出征根本不披战甲，若是光凭风狼的护佑，他恐怕早就丧命了。”

“我那时也不明白，直到后来有一次，我冒险跟踪白夜到前线，暗中旁观白夜战场杀敌的情形，我才明白。”公良睿道，“白夜根本没有运筹帷幄行军调度的才能，真正可怕的是他的力量，和那三千风狼。我在山头上看得清清楚楚，所有靠近他三尺之内的活物，都会被化为齑粉，那三千风狼，也是如此。”

公良乐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