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位於边缘的一处营帐内,气氛却热火朝天。十余名卸了盗甲的宋军聚集在狭小的帐篷内,他们围成一圈,紧张地盯著中间一张桌子。
张亢衣服解开半边,袖子捋到肘上,头发胡须乱篷篷的,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修边幅的兵痞。他手中扣著一只陶碗,在桌上摇得哗哗作响。众人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片刻後,张亢大喝一声,「开!」
看著露出骰子,众人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呼。对面一名军士笑逐颜开,连忙把桌上的铢钱收起来。
张亢骂了句粗话,一边把所余无几的钱袋拍在桌上,粗声道:「再来!」
骰子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帐内气氛愈发热烈,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有人掀廉进来。
刚巡营回来的刘宜孙看到眼前一幕,不禁皱起眉头。昨晚一战,他数度登城血战,最後带著十余名军士安然返回。斩首十五级的战果堪称攻城战中第一功。
夏用和亲自颁令,任命刘宜孙为代指挥使,张亢作为副手,主管一个营的兵力。
营级指挥使是宋军序列中的核心单位,到军一级的都指挥使,就脱离了平时的训练,成为军方高级将领。夏用和虽然是一军主帅,也没有正式任命的权力,只能暂时加一个「代」字。
金明後寨都是溃兵,前段ri子刘宜孙被关押,张亢作为王信实际上的副手,已经收拢了不少军士,主帅军令一下,没费多少事就凑满五个都,任命了都头和副都头。让刘宜孙没想到的是,张亢召够人手,第一件事就是拉著手下聚赌。军中一入夜连说话走动都不允许,聚赌更是死罪,如果被人捅出去,麻烦不小。
刘宜孙咳了一声,众人正目不转睛地盯著赌局,对咳声充耳不闻。张亢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一把揭开陶碗,接著大骂一声,却是个五点,这一把连最後的赌注也输了个乾净。
刘宜孙提高声音,又重重咳了一声。众人听到声音,急忙扔下骰子,跳起来站得笔直,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张亢拿著输空的钱袋起身,不等刘宜孙开口把得罪人的话说出来,便大笑两声,「刘指挥!你不是说给大家拿酒吗?怎么才来?我陪你出去看看!」
张亢搭住刘宜孙的肩,笑呵呵把他推到帐外。寒风一吹,两人都收起笑容。
沉默片刻,张亢首先开口,「刚巡过营,情形怎么样?」
刘宜孙重重吐了口气,「濠沟、寨墙都没有建。明天一早,我就带人去挖濠沟,再申请一批铁蒺藜。」
张亢道:「用不著。」
刘宜孙压住火气,「这周围都是平原,无险可守。伤兵加上溃兵,一万多人聚在这里,要濠沟没濠沟,要寨墙没寨墙,贼寇一个冲锋,这些人就成了他乡之鬼。」
「铁蒺藜申请不来,中军不会往这里投一颗。」张亢道:「你放心,贼寇不会偷袭这里。」
「为什么?」
「单是伤员,每天消耗粮就将近一千石,他们怎么会轻易消灭掉这些白吃饭的嘴?」
刘宜孙脸se慢慢变化,「你是说中军是故意不设濠……」
「我什么都没说。」张亢打断他,「只不过今天开始,金明後寨所有溃兵的口粮已经减半。」
刘宜孙一下涨红了脸,「他们都是禁军j锐!虽然乱了编制,但补到军中还能打!」
「他们已经被贼寇吓破了胆,」张亢毫不客气地说道:「神臂弓再锋锐,也要人来用,军中士气全无,纵然上了战阵,也只会一哄而散。」
刘宜孙道:「聚赌吗?」
「若不如此,哪里还有士气?」张亢道:「只要能振作士气,别说是聚赌,我还告诉他,攻下江州可以大掠三ri。」
「张兄,我们是官兵,不是——」「他们便是匪吗?」张亢打断他,压低声音道:「岳逆大营的军纪你恐怕比我更清楚。两军相争,争的是道义吗?那还用打什么,大家选个圣人出来不就完了?刀枪之间,生死之际,道义能替你挡箭还是能替你多砍对手一刀?」
刘宜孙沉默下来,宋军接连三场惨败,大批军官被贼寇击杀,这些溃兵有的整个军都被打散,军都指挥使、营指挥使,直到都头、副都头这些低级指挥官都尽数战殁。幸存的军士虽然大多没有受伤,但士气全无,随时都准备拔腿逃跑。
张亢把这些都头召来聚赌,刘宜孙才从他们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看到神采。
张亢踢开一堆杂物,用手在土中挖了片刻,摸出一只酒瓮。刘宜孙怔住了,「真的有酒?」
「这是过年时我从犒赏的大车上偷的,足足五斤。」说著张亢揭开泥封,饮了一口,然後递过来。刘宜孙脑中乱纷纷的,捧著这瓮偷来的酒不知所措。
「你是指挥使,上了战场要靠他们冲锋陷阵,撤退的时候要靠他们拼了x命给你断後。」张亢道:「想用好这些军士,军规军纪都是屁,能让他们觉得你够义气,信得过你才是真的。有功你替他们记著,有事你给他们罩著。一口酒两个人喝,一口肉大家分著吃,还能带著他们吃香喝辣,他们才会给你卖命。」
刘宜孙慢慢喝了一口,然後用力一抹嘴,捧著酒瓮回到帐内。
张亢堆起笑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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