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弗迈耶是一名领队轰炸员,从未失过手。约塞连也是领队轰炸员,但被降了职,原因是他毫不在乎自己是否命中目标。他早就拿定了主意,或是永久生存,或是在求得永生中死去。他每次上天执行飞行任务,唯一的使命便是活着返回地面。
先前,中队里的弟兄们极喜随约塞连后飞行。约塞连常自四面八方及各不同的高度,疾飞至目标上空,时而急上升,时而大角度俯冲,时而又大坡度盘旋——其他五架飞机上的飞行员竭尽了全力与他保持队形,继而,他仅用两三秒钟平飞,投下炸弹,于是,随发动机的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再又急跃升飞。他急遽地从空中飞过,迂回穿行于密集的高炮火力之中,于是,六架飞机即刻在空中四散开来,似一个个祈祷者,每一架飞机便成了德国战斗机炮击的活靶子。然而,于约塞连,这实在是桩好事,因为他自己周围就不复见有德国战斗机,再者,他也不希望有什么飞机在自己飞机的近处爆炸。只是在远远甩掉德国人的“狂飚”战斗机之后,约塞连才会无精打采地把航空钢盔推至大汗淋漓的后脑勺,停止对把握操纵器的麦克沃特厉声叫喊着发号施令。此刻,麦克沃特唯一的疑惑,便是投下的炸弹不知落至了何方。
“炸弹舱空了。”守在尾舱的奈特中士便会通报。
“桥炸到没有?”麦克沃特会问道。
“我看不见,长官,我在这尾舱颠得实在是厉害,没法看见。这会儿下面全是烟雾,根本就看不到。”
“喂,阿费,炸弹有没有击中目标?”
“哪个目标?”阿德瓦克上尉会反问道。胖墩墩的阿德瓦克上尉,喜抽烟斗,是约塞连的领航员,答话时,正置身机头,立于约塞连一侧,面前杂乱地堆着一张张由他设计的地图。“我想我们还没达到目标。我说得没错吧?”
“约塞连,炸弹击中了目标没有?”
“哪几枚炸弹?”约塞连反问道。他唯一关注的是高射炮火。
“嗬,行了,”麦克沃特便会说,“算了吧。”
约塞连毫不在乎自己是否击中目标,只要哈弗迈耶或是其他随便哪个领队轰炸员命中了目标,大伙儿便再也不必飞回去继续轰炸。有人时常对哈弗迈耶极恼火,恨不得揍他一拳。
“我跟你们说过,别去打扰哈弗迈耶上尉。”卡思卡特上校忿忿地警告他们。“我早说过,他是我们最出色的轰炸手,难道你们忘了?”
见上校出面斡旋,哈弗迈耶咧嘴一笑,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薄脆糖。
晚上打田鼠,在哈弗迈耶,已是得心应手了。用的武器便是从约塞连帐篷里那个死人处窃来的那枝枪,诱饵是一块糖。他坐等着田鼠来啃糖块,一边在黑夜里细察;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套住一根绳尾端打成的圈,绳就拉在蚊帐架和头顶上方那只非磨砂灯泡的开关线之间。绳绷得极紧,似班卓琴的琴弦,轻轻一拉,电灯便随一声吧嗒亮了开来,炫目的灯光照得浑身哆嗦的田鼠两眼昏花。目睹着这小田鼠惊吓得动也不动,骨碌碌地转动恐惧的眼睛,紧张万分地拼命搜寻来犯之敌,哈弗迈耶总会咯咯地欢笑不止。待到田鼠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碰,他便纵声狂笑,同时扣动扳机,于是,一声巨响回荡,毛茸茸的躯壳给击成腥臭的肉酱,飞溅得帐篷里到处都是。
一天深夜,哈弗迈耶朝一只田鼠开了一枪,枪声一响,亨格利·乔便光脚冲了出来,直奔哈弗迈耶的帐篷,一边尖声叫嚷,一边手持四五口径手枪把一颗颗子弹射了进去,同时,从壕沟的一侧猛冲下去,又从另一侧猛冲了上来,随即便突然消失在一条狭长掩壕里。这样的掩壕,自米洛·明德宾德轰炸中队驻进后的次日上午,竟似变魔术一般,眨眼间现于每一顶帐篷的旁边。这事就发生在博洛尼亚大会战期间的一天黎明前夕。当天夜晚,处处见有默默无言的死人,恰似一个个活幽灵。亨格利·乔当时也因忧心忡忡而近乎精神错乱,因为他又完成了飞行任务,一时不再会上天。待弟兄们从阴湿的掩壕底把他捞上来时,他正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一会儿蛇,一会儿耗子,一会儿又是蜘蛛。其他人打着手电往下照,想看个分明,然而,掩壕里除几英寸已变臭的雨水之外,便什么也见不到。
“你们瞧见了吧?”哈弗迈耶高声叫道,“我早跟你们说过,他疯了,难道你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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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丹尼卡医
亨格利·乔确实疯了,这一点约塞连比谁都清楚。约塞连尽了一切力帮助他。但亨格利·乔无论如何不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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